【蛋哈】Mr. Atomic Bomb
甜！！甜的！！
（续上章）
有两条路穿过自烟囱袅袅而上的炊烟通往安文一家的前院，哈利哈特选择了向北的那条。他穿过沼泽，穿过荒漠，穿过一个个五颜六色破烂不堪的广告牌。他换了三次轮胎，加了五次汽油。汽车快要被颠簸得散了架，可他一刻也不敢停下。他的车疾驶在城市的郊区，不时有几个在田里干活的人停下手上的工作，看着他一脸阴郁的开着车消失在滚滚尘土中。月亮出来之前，他瞥见一排排整齐简陋的小房子。他下了车，拿着手里的文件袋走进不远处的一间公共厕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尘土，嘴唇干裂，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下巴上的新旧伤痕纠结在一起，不停往外渗着血，全身上下像涂了油一样汗津津。他拧开水龙头，用水抹去脸上种种本不该出现的痕迹。等到脸上的水珠干透，他抬起头，把黑框眼镜戴上。
隔间里有人出来，男人理理腰带，那张粗犷的硬汉脸透过镜子打量着旁边的人。他咧起嘴，青筋裸露的手抢先一步盖在文件袋上。“多少钱一晚。”他问。
“把你的手拿开。我只说一遍。”
“火爆的脾气跟你的长相可不符合。三百还是两百？”他继续问道。
哈利盯着眼前的人，不声不响，目光锐利。他数了三秒，先是出拳，然后起脚，最后在痛苦的呜咽声中用指尖沾了一下镜子上的血渍，将垂在前额的几缕碎发带到头顶，拿起文件袋离开。
安文夫人一人在家，很快来开门。“见鬼，你们这群混蛋！”在他跟她阐明来意后，她摇头尖叫，挥手甩在他的脸上，眼镜从他的鼻梁滑落下一点，经过18个小时不间断的行驶，疲倦的身体第一次感到疼痛。这是女人们接受自己丈夫死去消息的方式，他可以理解。“我很非常抱歉，希望你能理解。”他说。
“理解？我要怎么理解！你要我这么理解？他就这么死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要怎么理解？”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里面有一笔钱和一处房产。这不是什么帮助和补偿，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生活下去。”
“你走，”她用袖子抹掉眼角的泪水，黑色眼线化到脸颊。“快点从我面前消失。”
哈利抿紧嘴唇，脸上仿佛有火在烧。“我马上就走。只是里面的那枚英勇勋章，希望你们的孩子能够拥有它。李是个英雄，艾格西需要知道这点。”手握住门把的一刻，他转过身，说，“我可以答应你做一件事，任何事。”
“如果我要你死呢。”
“我会立刻在太阳穴上扣下扳机。”
杯子里的热气打着旋一点一点往上消散，一只鸟停在窗台，没人留意到它什么时候来，也没人注意到它什么时候走。哈利站在艾格西身旁，陪他一起看着那张照片。
“他是个英雄。”艾格西不由得想象起他们拍这张照片时是一副怎样的情形，可能是某次拯救世界后纪念胜利的大合照？“是梅林拍的照片吗。”他问。
哈利点点头，“你要看仔细点能在柱子旁边看到他那颗金色的脑袋。”
艾格西凑近一看，找了一圈，眼睛发亮的叫道，“他当时还有头发哩！”他看向哈利，把相框放回原位。“你还有照片吗？我是说你的照片。”
哈利笑了一下。其实他不该笑的，他还没打算给这个年轻人发一张乱提要求的许可证。不过他从卧室里出来时，除了把睡衣换成衬衫外，手里还多了一本相册。艾格西看看哈利，又看看他手里厚厚的相簿，最后得出结论：这里面夹着的一定不是他的照片。他可不是那种会乖乖摆各种造型让人肆意乱拍后还有心情把照片珍藏起来的人。艾格西翻开相簿，“是蝴蝶啊。”他嘟囔道。映入眼帘的是各种颜色的蝴蝶照片，彩色的光芒在他眼珠中跳动，他不满的斜眼看向哈利。
“这是在非洲拍的。”哈利说，用手指着一只橙黑相间的蝴蝶。“为了拍它差点把相机砸烂了。”
“这只呢？”
“也是在非洲，不过是两年后的事。”
艾格西由泄气转为崇敬，细细的端详着一张张照片。偶尔为自己能在小河边玻璃前阳光下发现哈利的倒影而暗自窃喜。“你有过把它们捉起来的冲动吗。”他问。
“当然有。”
“那你为什么不捉一只呢？”
“因为我太了解被关起来的滋味。”
“哈利？”艾格西想把相册合起，但哈利的手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他知道艾格西的性子跟孩童一样执着，他们想要棒棒糖，就绝对不会接受冰淇淋。“我会说下去，你可以边看边听。”他说，翻开另一页。“我出生在一间四面都是树林的大房子，古宅吧，你大概会这么描述它。迷宫一样的走廊，烛影摇曳的墙壁，铺着地毯盘旋而上的楼梯，一到冬天到处都能闻到木柴燃烧后留下的余烬。我的家庭，跟这幢房子一样古板。就是你想象中的那些一举一动都要规规矩矩符合礼仪的家庭。从很小开始，我就被要求做一个什么样人，被要求长大后要成为一个什么人。”
“你妈妈希望你会是一个大学教授。”
哈利笑了。“13岁之前我一直待在家里，每天都有各种老师给我上课，我父母愿意我长大后变成他们：死气沉沉面无表情没有生气。这个想法让我感到害怕。我以为每个人都会是这样，直到去了学校，我才发现我连基本的社交技能也不具备。学校里的人说我是一只纸娃娃，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又翻过一页。“有一天晚上，一只蝴蝶飞到我的床边。它停在台灯前，跟所有小孩一样，我找了个纸盒把它装起来。等我第二天再把纸盒打开，才发现它的翅膀已经永远合上。我有时候会想，要是我没有把它抓起，放任它飞向静悄悄的青草地，它大概还能见证好几趟春来春去。我看着它，意识到它现在的遭遇就是我的未来。我等待过，幻想过会不会有什么人前来营救我，带我离开这大屋子。后来我知道了，不会有人来的，真的没有人会来救我。能救我的，就只有我自己。”
“所以你去参军？”
“我猜我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一碰就碎的纸娃娃。”哈利说，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你不是。”艾格西说，“你当然不是。”他说完，目光停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照片里的男孩跟他的年纪仿佛，他长得十分细腻，那双不算太大的棕色眼睛里带着柔情，阳光在他棕色的短发里变出一缕缕金黄。他十分清瘦，嘴角微微下垂，看上去似乎带着恳求的意思。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没有扣上，笨重的相机挂在微微露出白皙皮肤的胸前。他坐在窗台上，两只脚往下垂，就这么按下快门，拍下镜子里的自己。被记录下的还有他身上金灿灿的太阳光斑，和宽大的随风摆动的白色衬衫。艾格西用食指拂过男孩的面容，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翘。“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他问。
“在我打算逃走的那个夏天，罪犯实施犯罪后总要带点纪念品。”
手表上的秒针滴滴答答的走着，像是颗患病的心脏，一只苍蝇掠到艾格西耳边，他晃起头把它赶走。“糟糕，我该回去了！”他看了眼时间，赶忙把相册放下。
“怎么了？”
“我妈妈大概来了。”艾格西搓搓手站起来，感到有点心虚。
哈利看着他，对他说了声再见。
在大冬天保持一个姿势坐得太久，腿部会因血流不通畅而发麻，只能一瘸一拐的下着楼梯。艾格西扶着扶手，披荆斩棘，穿过灌木丛，回到自己门口。迎接他的不是等着亲嘴的公主，而是倚在婴儿车旁边的妈妈，还有在婴儿车里哇哇大哭的妹妹。
“你可来了。”他妈妈说，叹了口气，还有几分指责的意思。“我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他走过去，蹲下身抱起可怜兮兮的小黛西。“少来了，妈妈。你哪有等那么久。”
她耸耸肩。“我拍了三次门，结果你跑楼上去了。楼上住的是谁？”
“那不重要。说吧，您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他特地用上了尊称，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他的妈妈似乎没有发现，仍然抱怨着自己等了多久多久，脚跟都快站出了茧。他说了声‘哦’，这个‘哦’带着嘲讽性的升调，“我还以为你会晕过去。”
“好了好了，是老迪恩。”她撩了撩头发，一根从她手心滑落，掉在地上。“我要跟他出去一趟，就一个星期。你知道，他不是很喜欢黛西在身边，而且我也确实没什么时间照顾她……”
艾格西看着用手指梳着头发的妈妈。她的哄骗真是叫人要发狂，还偏偏要用上不得已的语气，比如接下来这句‘你会照顾好她对吗？’。他点点头，小黛西已经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跟妈妈吻别后，他小心翼翼的把妹妹放回婴儿车里，又小心翼翼的把车推进屋里，差点为车轮撞到桌角发出吼叫。照顾妹妹应该是除了写作外唯一一项他不需要学习的本事。当他还是个小孩子时，只要老迪恩去他们家，妈妈就一定会把他锁在楼梯间里。这个一笑就露出一颗金牙和一颗银牙的家伙是那些不入流的男人中最具暴力因子的一个，偏偏艾格西最喜欢跟他作对，每当他对他显示出轻蔑不屑的神情，他就会狠狠的揍他一顿。挨揍的次数之多，他数着数着就忘了。不过有一次，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那不知体谅别人的执拗激怒了妈妈：在他一再追问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时，他的妈妈揍了他一次，是真的揍，不是做做样子。原谅她吧，他后来想，他的妈妈当时正处于女人一生中最难熬的时期，失控是无法避免的。后来只要安文夫人感到自己快要失控时，就会把他关进楼梯间里。在潮湿阴冷的黑暗中，艾格西总是祈祷有谁能把他解救出来。可他等来的不是披着斗篷的超级英雄，而是有着长长睫毛的小黛西。此时的小黛西咬着奶嘴，带着小卷的金发被压在小脑袋下，胖嘟嘟的小手指握的紧紧的，套着红色闪光袜子的小脚丫有时候会突然抽搐一下，艾格西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将她抱了起来。她软乎乎的趴在他的胸前，小脚丫蹭着他的手臂，艾格西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小脸蛋，他总是希望她不要长大不要那么快认识这个苛刻的世界，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不能阻止时间这头猛兽。他忽然想起什么，抱着手里的小公主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架前，拿出许久不曾使用过的相机。艾格西确实修读过摄影的课程，在洛克希送给他这台相机之后，尽管她一再强调这是她爸爸即将丢弃的老东西，他还是把它当成宝贝藏起来。现在，这台宝贝老东西要发挥作用啦。
哈利把相册放回抽屉里，他当然知道里面那张照片被偷偷拿走了，年轻人的动作太不娴熟太不流畅。他的小伎俩在老练的特工眼里简直幼稚得可笑。可他没有揭穿他，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阻止他拿走自己的照片。他回到沙发上拿起杯子时，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请开一下门，你的纪念品到了。他稍一皱眉，很快放下杯子朝门口走去，心情竟然像个等待生日礼物的小孩一般雀跃。他推开门，外面什么都没有，不过就像艾格西预料到的，那张贴在门上的小东西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是一张艾格西的自拍照，画面中的他抱着熟睡水中的小妹妹，迎着阳光露出大大的笑容。哈利将它摘下，照片里散发着只属于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那是艾格西的优点，是他可以炫耀的资本。他关上门，回复起信息：我的罪名是什么？没过几秒，他得到了答案：盗窃罪。你是个贼，偷心贼。绅士抿起嘴，脸上泛起酒窝。他总是很好奇这个充满想象力十足的男孩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很奇怪，他可以揣摩出罪犯的坏主意，却没法得知艾格西的下一步棋是什么。他自鸣得意的暗笑起来。是的，他想。这是他的男孩。
谢谢各位关心我的小可爱，我看了医生吃了药看了寻梦环游记现在已经好多啦，深夜偷偷更新一点点，再次再次感谢你们，么么么么么么么